姑父弹棉花

  近期，天气预报说冷空气南下，这天一大早，母亲便打电话叮咛我晚上多加一床被子。我翻箱倒柜找出出嫁时的那条喜被，抚平四角，一阵暖意从手中传来。童年时看姑父弹棉花的情形，又浮现在眼前。

  小时候，一进入冬天，姑父就会在屋门口立一块“弹棉花”的牌子。他一边清扫堂屋，一边哼起歌谣：“弹棉花啊弹棉花，半斤棉弹成八两八，旧棉花弹成了新棉花。弹好了棉被，我的姑娘要出嫁……”热心的邻居们瞧见姑父预备弹棉花，都会把一年到头用剩的木材送过来，让姑父制造新的台架子。姑父挑些能用的木材拼成床一般巨细的台面，利索地钉上钉子，底下放几张长条凳，台架子就算做好了。

  弹棉花时，棉花一般由主人家预备，送上门的有新棉花，也有旧棉花。姑父拿到棉花后把它们抖放在台架子上，用耙子一点点打松。姑父处理过的棉花柔软疏松，像云朵相同。预备就绪，木弓盛大上台。姑父把五六斤重的木弓系在腰间，用灌了铅的木锤不断敲击牛筋制成的弓弦，宣布“嘭嘭、嘭嘭嘭”的动静，极富韵律感。跟着弓弦的轰动，一团团棉花纷飞起舞，变得越发细腻疏松。

  弹完一床棉花，姑父用竹筛将棉花压实，接着和姑姑一同，经过牵纱线的方法将整床棉被牢牢定型。遇上主人家定制婚嫁喜被，还要用赤色纱线在被面绣上“囍”字。

  那时候，我和邻居家的孩子都喜爱围观姑父弹棉花，这是咱们在冬天最喜爱的节目。咱们围在姑父死后，追逐着漫天飘动的棉絮，比谁蹦得高、抓得多，再把轻柔的棉絮放在掌心，往对方身上吹。很快，咱们身上都沾满了棉絮，活像一个个小雪人。还没见过雪的咱们快乐地拍手大叫：“下雪了！下雪了！”

  弹棉花是一项体力活，姑父常常一弹便是几个小时。累了，他就坐在门槛上，从沾满棉絮的口袋中掏出一小包卷烟，点上一支。

  姑父家兄弟姐妹几个，他排行老迈。弹棉花是姑父家祖传的手艺，他上完初中后，就自动接过沉甸甸的木弓，当了弹棉花的传承人。姑父这么做，一来是从小潜移默化，对这门手艺爱情颇深；二来是为尽早做工，为家里减轻负担。

  起先，因为姑父年纪小，乡亲们忧虑他技艺不到家，都不乐意找他弹棉花。为了招揽生意，姑父便扛起东西走街串巷，不管远近，也不挑活，简直随叫随到。姑父写得一手好字，上门弹完棉花，他会工工整整地写一张承诺书，留下自己的地址，郑重地签上姓名，奉告主人家如果有质量上的问题，能够上门找他。

  弹棉花大多是弹被芯，被芯用纱线固定。姑父经重复实验发现，时刻久了，用纱线固定的棉花仍是会跑位。为了更好的进步质量，姑父突发奇想，发明晰一项增值服务--绗缝被套。每次弹完被芯，他会拿出预备好的棉布，就地量尺、裁剪、绗缝、锁边。很难幻想他一个男人，做绗缝的针脚竟比姑娘家的还详尽。后来，姑父每说起这些，都会伸出十个手指较为骄傲地说：“我的十个手指头现在但是刀枪不入了！”

  姑父弹棉花价格低、质量佳、服务好，名声很快便传遍十里八乡。景仰来找姑父弹棉花的人里，就有我的姑姑。姑姑对姑父倾慕，缘于姑姑有次光临姑父生意，结算时多付了几毛钱。为了把钱还回去，姑父竟追了姑姑一里地。

  姑父家境贫寒，文化程度不高，他和姑姑的婚事遭到了爷爷的对立。姑父为表诚心，挑起东西来到爷爷家邻近，租了一间土房，暂时开了个棉花加工小作坊。姑父说，姑姑出嫁那天，只带了两身衣裳。出门前，姑姑还指着姑父对爷爷说：“四肢勤快样样有，好逸恶劳样样无。他仔细精干，做人和棉花相同清清白白，我就确定他了！”

  姑姑这番话，让刚开始创业的姑父有了行进的动力。夫妻同心，几年的光景，姑姑和姑父就盖起了小高楼，他们的棉花加工作坊也搬到了自家高楼里。

  年月流通，不知不觉间，竟到了我要出嫁的日子。离家之前，姑姑在我的行囊里塞进了一床姑父亲手弹的喜被。便是这床喜被，让远在他乡的我多了一份温暖，似乎亲人就陪伴在身边。

  现在，蚕丝被、羊绒被、大豆纤维被等被子品类听凭选择。可对我来说，传统手艺定制的棉被始终是心中独爱。声声弦响，片片飞花。它代表着传统手艺人的据守与酷爱，饱含着家人的一片厚意。